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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圣心难测·玦月披霜(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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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还有些难以证实却又常能发现实例的说法,例如“夫妻相”。

大意是说一个人的心理反应容易影响面相的生成,而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五官间也会慢慢有些相似度。事实上也极有道理,人是善于模仿的动物,长久生活在一起,总会有些表情动作是一样的。相则由之而来。

吴征的“心”大多还保留着前世的各种记忆与习惯,而长期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又是昆仑派的同门们。十余年的成长下来,面貌上祝雅瞳虽有相似之处,要说是母子则毫无说服力。

而以他的早慧与心细,之所以认不出祝雅瞳就是五岁那年将他“劫持”到后山,意外发现顾陆夫妻间秘密的奇异女子,则要怪罪于这副身体。——人体味觉的发育要到七岁左右才能完成,是以吴征与祝雅瞳独处半日,虽觉她身上那股潮粘甜腻的汗香似是熟悉,却怎么也比对不上。

至于独处时祝雅瞳仅能略微克制的母爱之心,倒不怪吴征的反应近乎于白痴,——母爱是什么?他没有过,也不懂。前世没有,今生最疼爱他的林锦儿更像姑姨,那是截然不同的。

回驿馆的路上吴征在马儿上沉默不言,反反复复地梳理今生的每一天,不断自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为何总觉熟悉又陌生。

将至驿馆时吴征才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摇头暂时放弃了追究。始终担心不已的韩归雁凑近低声道:“吴郎,你真的没事?你……一直怪怪的。”

“没事,只是太多事情想不明白。”

“你……我怕……离幻魔瞳!”

“不太可能,不,没有可能。”

“终究是个陌生人,你怎能如此轻信大意?”韩归雁一脸郑重,只是话里的酸味儿怎么都掩不住。

“我或许也逃不过离幻魔瞳,但她有没对我施展过我一定会知道!呵呵,还说我家雁儿大气不会使小性子,这就闹了脾气,今后为夫要纳几房妾室可怎生得了?”两人靠的近语声又低,韩归雁被一句我家雁儿说得心中如小鹿乱跳,一夹马腹哼声道:“不来睬你。”

马儿疾行两步又被扯紧马缰停步,她偏过头鼓了鼓腮帮子道:“人家又没不同意,就是……哎呀,不和你说了……”

吴征望着前方轻盈下马,高挑又矫健的倩影露出温暖的微笑。燕都之行再艰难,终究是要闯过去的,重生世界的美妙,劳资还没尝够呢!

至于那个正在驿馆门口警戒范围之外双手合十,低念佛号的胖和尚,吴征打马近前招呼他跟在自己身后一同进入驿馆。

车辆马匹各自拉回马槽与杂物房,迎接完吴征归来的霍永宁领着两人神鬼不知地也来到此地。他以足顿地发出奇怪的节奏声,一辆马车车厢底下方忽地滚出一个人来朝霍永宁抱拳跪地。

“只有你一人了?”

“属下不知是否还有他人,也不知是否被盯上。”

霍永宁沉默了一阵道:“无妨,来了就好。你且随本官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被黑暗吞没,长安城里金碧辉煌又深沉幽远的皇宫也笼罩在夜色里。若能俯瞰此地,点着灯火的殿堂亦能透露出神秘的皇家些许蛛丝马迹。

有些殿堂光芒与声息全无,而有些则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还有些虽从窗纸里透出光亮,烛火却分外晦暗。

燕皇栾广江半躺在宽大的虎皮靠椅上,厚厚的绒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可时不时地,他还是会因寒气的侵袭打个冷颤而重重咳喘。这一天他在十数年前便做了心理准备,可想不到的是来得这么快!当燕秦之战拉开序幕,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虽说奚半楼直接弃了大半个凉州严防死守,虽说凉州的粮草之丰厚超出他的想象。可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偏差,战况始终在燕国的掌控之中,一步一步,堂堂之师坚若磐石般推进,消耗,磨去秦军的战力与士气。

凉州之战本该在冬季来临之前便即结束,之后便是修养士兵,调整士气,待开春后对已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鳖的秦国再度施加持续的压力,直到他们崩溃。——原因便是正军之后隐藏的那一招奇兵,绕过重重大山奇袭亭城的征西军。

栾广江无比信任狄俊彦的能力,也相信秦国无人能预料到胆大包天的一手。他生性谨慎更做出了周密的安排,燕军在三关正面高强度的攻势正为了以防万一,以高压逼迫,让秦国即使有高人能看穿这一步绝杀之棋也无力对亭城施以援手。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即使韩铁雁也挡不住狄俊彦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顺利夺取亭城,直到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地涌金莲。

栾广江无数次地询问能工巧匠,这一场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没有答案。狄俊彦并非冷血的怪物,他也会热血上头,也会冲动,可被称为“燕国双骄”之一,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天纵奇才即使在狂怒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吴征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可栾广江相信以狄俊彦的谨慎持重,即便立誓要生擒吴征碎尸万段,也会让麾下如同狼群一般追逐,撕咬,袭扰猎物,待猎物精疲力尽地倒地再一口扑上咬断喉管!他会直勾勾地冲入明显的陷阱,甚至……就像是这么冲入了火场?不可能,绝无可能!

“是邪术……还是天意!”念及此处,栾广江再次念出无数次自言自语呢喃的困惑。史书曾有记载千年之前,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忽被天降火球毁于一旦,王朝从此崩溃。栾广江从不信这些怪诞邪说,可这一场地火来得莫名其妙,不仅重创了燕国让全盘计划尽数落空,也让他生生在战报上喷出一大滩血。

“天火摧坚城,王朝覆灭;地火吞万军……”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身上分外寒冷,手背上青筋凸起的双掌又紧了紧绒被。

“陛下,祝家主到了!”

“请她进来吧。”栾广江在贴身宦官的服侍下费力起身,披上件厚厚的虎皮大衣在龙椅上坐下默默潜运元功。如此虽会让他在数个时辰时候身体更加酷寒难当,却能在现下保持充足的精力与注意力,也会让苍白的面色裹上一层红润。

女要俏,三分孝。祝雅瞳戴着黄金面具,淡紫色的锦衣着内,外罩的还是那一身洁白宽大纱衣。——一如她十余年前步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一般无二。栾广江是天下唯一一个知道那身宽大衣袍下的身体是如何美丽的人,十余年的岁月过去,少女成了少妇。淡黄却明亮的烛火下纱衣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饱挺的胸乳和腴腰一束。比之从前少女的青春,那具动人心魄的娇躯定是更加丰满,更加成熟,更加诱人。

如果当年不是与她撕破脸皮,现下她也成了朕的妃子,可以尽情品尝那具享之不尽的躯体,可以让当年她不愿意为朕做的事情全部听话地服从,甚至可以在御书房里让她坐在朕的身边,帮忙批阅完奏章之后钻入书案之下撩开龙袍,乖顺地将龙根含入那张丰满润泽,温软糯绵的艳嘴里慢慢吸嘬含吮;若是兴致起时更会解开上衣,用那对滑如凝脂的胸乳将龙根夹入深不见底的丘壑里抚弄挤磨,想十几年前,她的那对恩物便一掌只掐得一半,现如今……;如果征儿早早入了皇宫,现下又会如何?是不是狄俊彦已攻占亭城,三关俱在燕国之手,大秦像只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

只是片刻的儿女情长与点滴悔意,栾广江便将这些念头毫不犹豫地驱离脑海。比起眼前美妇令天下所有男人疯狂的身体,一统江山的大业于他而言更重要百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醒时天下之权未能掌握,何来的时间醉卧美人膝。

“你好像很生气?”对于祝雅瞳的上殿不参,栾广江也已习惯,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计较。

“我生不生气不要紧,陛下倒该龙颜大怒才对。”似乎只有到了这里,祝雅瞳才会有难以抑制的怒火,总是忍不住讥讽之意。

“哦?怎么朕都不知道何人犯了大忌?”

“呵呵。是陛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与妾身之间的协议,还是有人不尊陛下的旨意胡作非为冒犯天威,亦或是长安不算燕国境内?难道陛下身患小恙,燕国便有人敢抗旨不尊不成?”祝雅瞳一双媚眼目光灼灼,吴征便是她的心头肉,是最不可触碰的珍宝。为此,她不惜得罪燕国皇室与师门天阴门,拿栾采晴立威,还与柔惜雪大打出手。事已至此,已没有什么事不能做,不敢做,直斥栾广江自也不在话下。

“朕并没有颁下什么旨意,自也无人抗旨不遵。你觉得朕需要下一道旨意保吴征在燕国毫发无损,朕可以下。”栾广江笑了笑温和道。每回只需提起吴征,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占据上风,率先拿捏住对方死穴的感觉,总是让人心情松快的。

“陛下是在应付妾身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妾身自会以陛下言行为表率。”祝雅瞳声音骤冷,这一道圣旨是万万不能下的,否则会有无数的杀手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源源不断地向吴征讨命。她所能做的便是拿捏住燕皇的言语,在燕国境内,要保吴征安乐无忧。

“他现下不是好好地生龙活虎,今日还与你母慈子孝?朕可没有失约!只是现下他闯了大祸,想要保他周全须得动用更多的力量,你祝家惹的麻烦,莫非要把事情压在朕一人身上好袖手旁观么?”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啦!”祝雅瞳叹息萧索道:“还以为你即使不喜欢他,咱们也算有一夕之缘,多多少少会念着些情分。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祝家自会保护他,不劳你来操心。只是你手下那些人烦请看得紧一点,否则下回身上少了什么物件儿,别来怪我!妾身告退。”

见祝雅瞳垂着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起身欲走,栾广江没来由地一阵心软道:“且慢!”二字出口随即心中一凛,他堪称一代雄主虽有病在身依然反应神速。祝雅瞳再怎么愤怒得丧失理智也不敢向他下手,就不会是中了离幻魔瞳,那么莫名的失神只能是被她抓住了内心里柔软的部分。从她出现在御书房的一刻起便做此打算,十余年前进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那件在灯下变得透明的古怪纱衣更勾起了对玉躯的回忆,那失望透顶垂首抬步的神情仪态,和当年天明她离去时一模一样。

栾广江嘴角一撇,冷笑道:“和朕耍这些小心眼,可有收获?”

“不多,但不能说没有。”祝雅瞳回以一个冷笑重新落座道:“起码我已知道你多多少少有些许旧情,既是如此,有些话是不是可以谈点实际的。”

栾广江静默片刻道:“你说。”

“十余年前,你提着剑要亲手杀死尚未出生的孩子时我便明白了祝家招惹的忌讳。至今十九年,我可有什么地方触犯了你的底线?”

“没有!”

“很好。”祝雅瞳死死抿了抿双唇,寒声凄苦道:“他出生后甚至连一口奶都没有吃过。昨日是我这个狠心的娘第一次给他做一顿吃的,也是娘儿俩第一次坐在一道吃一顿饭。你儿女众多,或许觉得这种事都烦了。我呢?我就一个儿子!你可知昨日我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忍住不与他相认?这一切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懂,我给他起名吴征何意你也不会不懂!我们孤儿寡母只不过想活着,呵呵,你不爱听是不是?我们就是孤儿寡母!为了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活着,我连当娘的一切都不要了。闯祸?那是我儿的本事,难道对着狄俊彦束手就擒让人杀了才不叫闯祸?栾采晴的颜面怎么了?她面首四处不见你们说,我儿随口胡诌两句变成了闯祸?你——不要太过分!我是女人,也是个母亲,为了我儿安康祝家我都可以不要,你知道的!呵呵,你助我登上家主之位不就是打着份歪心思么?”

女人之感情用事远胜于男子,一个妇道人家坐镇家主之位总是会有更多的破绽,给予外人更多的机会。见心思被拆穿,栾广江也不否认道:“那你想要如何?一道痛快说出来。”

“我知道你要什么,在等什么!放心,我做好了一世不与征儿相认的准备,我永远不会将他是我儿子,是燕国圣君的种公之于世,他只是个秦国人,昆仑派捡回来养大的野孩子。我不会利欲熏心到给你们栾家机会!告诫好你们栾家的人,不要动我儿!否则,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祝雅瞳语毕不再多说,竟起身摘下黄金面具三跪九叩,咚咚的磕头声让额头都红了一片,之后转身离去。

栾广江沉默无言,脑中竟有些混沌。一会儿是祝雅瞳泣血般的凄厉嘶鸣,一会儿又恍惚着吴征的本事,一会儿又是有过一夕之欢的美丽妇人摘下面具时,那张温柔雅致,妩媚多姿的面容。

“好厉害……”栾广江喃喃低声自语:“祝雅瞳,柔惜雪……朕治下大燕人才鼎盛本是好事,可牝鸡司晨……不见秦国有这等事情,不知是福是祸……”他随即摇了摇头,自攻秦一战受挫后,他不受控制一般不时将一些事件联想至鬼神怪力身上。

重重晃了晃头强行将古怪的想法驱离脑海,栾广江将似是燃起熊熊烈焰的目光锁定至那幅宽大三丈高高悬挂的地图上,凉州,三关,亭城,再到群山环绕的大秦。他狠狠捏了捏拳头,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不住在脑海中翻滚:“朕——还没有输!”

瞪视良久,栾广江才移开目光长长吐了口气,似是精力消耗过度状甚疲累,又喘息了一阵才唤来宦官道:“让他进来吧。”

御书房里踏入一人,身穿明黄蟒袍,玉带束腰,身材高大亦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他在书桌前跪倒俯首道:“儿臣参见父皇。”正是燕国太子栾楚廷。

“免礼,坐下吧。”

栾楚廷依言落座后栾广江先道:“方才的话皇儿都听见了?”

“听得甚清,儿臣先前打发走了内侍,不落第四人之耳。”

“皇儿做事一向心细,甚好。祝雅瞳之言,皇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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