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6）

雨还在下着，玉米地却发生了一些事。

边沿的几株玉米，叶片尖端在电光中闪烁着黄光，接着黄色就像血液似的沿着植物内部的脉络从叶片蔓延到茎部，又从茎部蔓延到根部。像吹过一阵黄沙，黄色由玉米地的一端向另一端迅速蔓延。

时机成熟了。

黑压压的穹顶上，一丝裂缝开始出现并逐渐延伸。于是光线透了过来。照亮世界的角落里一些陈旧的影子，并和那些沉默着逡巡许久的光洽谈起来。影又追逐起光，世界重新流转起来，它的分子凝缩在流动的字符中，渐渐有了声音。少顷，那些影子渐次清晰起来，于是有了色彩。声音和色彩相互交缠，融合进每一条神经网络，沿着每一根稻草流动。

记忆作为基本元素在身体内流动，翻涌。在稻草人身体里形成一个人形，这一过程完全符合解剖学原理。痛觉也回来了，在手心里，脚上和胸口处——几处黑暗的幽光在闪动着。

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肢体之间流动着，于是他在想象中分出一部分力量到右手臂上。那些力量中有麦浪的香味，有镰刀沉甸甸的重量，又有八月阳光火辣辣的质感。在这些记忆的流动之中，破碎与重组之间，右手的几根深红色胶质手指动了起来。

突然，一阵冰冷沉默的黑雪无声地降下来，冷风吹过。他想起来自己在这里已经囚禁了许多年了。

围绕着木架，玉米叶子搭着叶子，一圈一圈的，在风中一致起伏着，像在唱歌，像在**地进行一项古老的仪式。

他把手从钉子上拔下来，钉子已经生锈了，一如那个女人最后的声音。他又拔出了左手，接着是两条腿，最后，他的胶质手把胸口生锈的铁钉拔了出来。他整个人落了下来。

现在，他自由了。

地下是一堆稻草，他在稻草堆里摸索着，最终找到了一把镰刀。镰刀已经生锈了——毕竟太久了，当初的血腥味也荡然无存。

胸口空洞地跳动着，缺失的那一部分在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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