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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相逢未是相逢时(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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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被君凌收服的顾氏姐妹两人正在大堂中听陈斐讲述君凌现在以及将来的计划,而有空闲的君凌将沪郡事务丢给了任劳任怨的属下们,无视她们略显幽怨的目光,自己欢快地和楚实一起去逛章台楼苑。

街上千门万户,纷纷朱翠交辉;三街六室,济济衣冠聚集。

“这沪郡说是闹旱灾,但街头却是依旧繁华,可怜了这些百姓头上尽是一些尸位素餐的士族,那句古话是如何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君凌摇了摇头,“这景象正是,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楚实轻嗤了一声,“活该这些人被主子灭了族,今日之后,沪郡势力我们将全部接手,从明日至二十三日,云梦湖疏浚就可以完成,大业也将要开始了。”

想到这些,君凌的心情畅快了一些,看到“人间逆旅”四个大字后一脸兴奋地扯了扯楚实的衣袍,“子真,我们到了。”

门前阁楼列金玉,鸾笙箫管沸歌台,象板银筝鸣舞榭。众多美人齐聚,女子掷金买笑,器物奢华无可比,只疑阆苑与蓬莱。

“哎哟,您来啦,客官好久不见啊。”

“公子们,出来接客了。”鸨父笑意盈盈,对客人们恭维道。

“哈哈,是好久没来了。”客人们也出声高喊。

“不知道我们今天是否有幸能见到郑公子一面?”

“那客官您来的巧了,郑公子今日正准备一场诗会,这被看重的,就能和公子一起喝酒了。”

“如此,那今日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哈哈。”

走进大门便是一股浓郁的胭脂粉香,客人们在伎子的伺候下喝着酒,偶尔还会有几只咸猪手在他们露在外面的粉嫩上摸过,他们也不生气,只是笑盈盈地拍开。

鸨父看到两名客人走进来,看了过去,只是一眼,便眼睛一亮。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两个贵客。

那两人均穿着一身蟒纹衣袍,代表的可是身份尊贵,不是一般的平民都可以穿的。

为首那人的身材不算健硕,使得衣袍显得有一些宽松。那两名女子脸庞长得确实俊俏的不行,唇红齿白,剑眉之下却是一双男子都妒忌的眉目,让人忍不住再看几眼。

为首的那名女子快步行至鸨父前,悄悄掏出了纵横佩并迅速地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动作快得只有楚实和鸨父看得真切。

鸨父面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两位客官可要点男子相陪?”

暗语。

主子此次前来,有何事吩咐?

君凌摆摆手,“先上两盏酒水,之后再请公子们相陪。”

没什么事,就是想逛一下自家开的青楼而已。

鸨父会意,俯了俯身,“那两位客官稍等片刻,酒水即刻送来。”

君凌和楚实方才在一张能坐三人的桌案前,一旁的一个声音传来,“姐妹,这座位有人吗,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坐在这?”

声音显得倒是温和,君凌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

那女子和她一样穿着一身蟒纹衣袍,边缘处还纹着一些淡金色的花纹。

“啊,没人。姐妹随意便是。”君凌这才发现,除了自己的一桌,四周似乎都坐满了人。其实她也不介意和除了属下的人同坐一桌,当下点了点头。

“多谢。”女子笑着坐了下来,坐在君凌的身边,拱了拱手,“在下宇江。”

宇江?这名字够奇怪的。

君凌有点心不在焉地也拱了一下手,“在下夏逸。”

酒桌上安静了下来,君凌和这宇江也不熟悉,一时间也没有话题,楚实也不好逾矩先说话,酒桌便有些沉寂。

“君可知今天为何如此热闹?”酒还没有上桌,宇江为了缓解尴尬,放开了话匣。

君凌扭头看向这一楼的大厅,确实是宾客满席,人头攒动,就连个空座都没有。

因为大家都保持着默契的安静,所以君凌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人居然在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如此之多,皱了皱皱眉头,“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说姐妹你的运气不错,今天是郑公子的诗会,花五十金,就可以送诗一首,念于满堂宾客,若是被公子看中,便可以一见芳容。”

“花五十金,送诗一首?”君凌的嘴角一抽,这不是云纪图那黑心想出来的骗人钱财的路数吗?

“对啊。”宇江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传闻郑公子诗画双绝,是一万中无一的才子,却不知我能不能有幸见到。莫说是五十金,便是五百金又如何?”

唉,这些被自己的谋士坑钱还帮着数的二愣子们。君凌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此时,不远处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阵骚动。

“快看,郑公子来了!”

“在哪?我看看。”

“哪儿,哪儿?”

人声嚷嚷,君凌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远远地看到一个男子款款走上了楼阁的高台。

鬓松云髻,插一支青玉簪;袅袅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轻蹙,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不擦脂粉也风流。

细细的去看他的脸,却因为带着一张薄纱,看不太清楚。

只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如丝如缕,只是轻轻地扫视了一眼楼中的众人,便让人觉得魂牵神予。

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却是将他的魅意凸显的更加淋漓精致。

“好美。”君凌神色迷蒙地喃喃了一句。

听到君凌的话,宇江神色不明,眸中闪烁着的光芒无人看得懂。

目睹这一切的楚实暗自观察着这女子的反应,她的直接告诉她,这名叫宇江的女子身上,有秘密和故事。

楼内,一时间,便是那郑公子倒一杯酒,酒壶和酒杯相碰的声音都异常明显。他柔柔一笑,在全场安静的情况下那不大的声音却听得异常清楚。

“小男子不知深浅,凭一己喜好,得办诗会。身贱名轻,只得在这花柳之地,本只望的有几宾客共鉴诗文,却不料宾客满堂。不胜欣喜,在此先多谢各位。”

“郑公子莫要客气,人间逆旅诗会本就是沪郡一大乐事,我等来此捧场本就是所愿,何须言谢?”

“就是,何况是郑公子如此美人所邀,我等岂能不到?”

“哈哈哈。”

“公子也莫要轻贱在自己,你要是身贱名轻,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堂下的宾客纷纷回应郑敬扬的话,一时嘈杂,过了良久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君凌看向那个高台,她的目力极好,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却是把公子的神情尽收眼底。

只见他掩嘴轻笑,但是他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半点笑意。君凌看的很清楚,那双眼睛魅意十分,却完全没有什么神采,一片死寂。

他开口说话,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柔弱无骨的语气。

如果再仔细听,却还能听到一些淡凉。

很难想象两个完全相反的神色和语气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出现。

“诸位莫要说笑,小男子本便是一个落难人家,在此为倌,又怎么不是身贱名轻?”说完,郑敬扬似乎抿了抿嘴巴,良久才继续开口说道,“今日,除了诗会,小男子还希望找一位心怡的女子,便把身子交了······”

说完,郑敬扬盈盈一拜,转身离开。

轰!

郑敬扬已经离开了,堂中的气氛却像是一滴热油滴进了烧开的水里,炸了开来。

“鸨父,这诗会怎么报名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我跟你们讲,今天,谁都不要和我抢!”

“自古才女配佳人,算我一个吧。”

报名的声音此起彼伏,堂中的鸨父忙得根本停不下来。只见他得意的扭着那臃肿的身段,叫到,“今天是公子的大日子,这座价自然是不能和往日同语,这百金一座,这两百金可送诗一首。”

“这是自然!”能来这里的自然都是富贵人家,在这点钱对于她们确实不算什么,纷纷解着腰包。

宇江却是深深地看着那个姓郑的公子离开的身影。

再如何美丽,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没有个自己的命运。这青楼,却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宇江默然地喝完了手里的酒,准备离开。

不料她却被人一把抓住。“宇君,你可会诗文?”君凌似乎颇为有趣地抓住了宇江的手问道。

入手的一阵柔软让君凌微微一愣。

宇江被君凌扯着手,于是黑着脸把手抽了出来,“我就是一介粗人,会什么诗文。”

君凌看着宇江,握了握已经空空的手。

这宇江的手握着怎么比一般男子的都还舒服?但是君凌很快回过了神来,对着宇江挤了挤眼睛,“姐妹,你就对那郑公子没有一点想法,不如这样,我报个名,你呢,陪我在这看看热闹,怎么样?”

君凌不傻,自然看得出这名自称宇江的女子的不凡,看到她想起身离开,于是想故意留下她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宇江不好拂了君凌的面子,有些无奈地回应道,“那好吧,酒水钱你包。”

这人好生奇怪,穿着和她差不多华贵,刚才还说为男子掷五百金也不为过,到现在又舍不得这点酒水钱。

君凌豪爽地拍了拍宇江的肩,“那是自然。”

……

在厅堂的后面,又一座小亭,小亭上遮着白纱,看不清里面的人,却是这所有人的焦点。

此时的郑敬扬却枯坐在小亭之中,脸上柔柔的浅笑已然退去,完全没有堂前那副颜色,带着的是一副淡漠的冷然。

本想着能凭着自己的几分薄色卖艺守身,但是,到了这里的男子,终归是逃不过货予人家。

想起今日鸨父对他说的话。

他的嘴角勾出一丝惨笑。

他早已经心如死灰,便是随便找个人,又能如何?

亭中无声,亭外却是一阵喧闹,却是那诗会已经开始了。

“请郑公子出题。”

一个小侍叫到,拿着一卷竹简,走到了后面的小亭子,轻叹了一声,慢慢将竹简递了进去。

他明白公子现在的处境,公子平日里待他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可惜他也只是一个下人,对于这些,根本无能为力。

小侍柔声说道,“郑公子,出题吧。”

郑敬扬没有作声,接过了竹简,在竹简上写下了几个字,之后放下笔,转手递了出去。

小侍接过竹简,回到了堂前,打开竹简念道。

“此情,此景,此人。”

诗的题目是三个词,却没有什么明指,就像是没有规定主题一般。

此情此景,莫不过春日时分,此人,莫不过那公子佳人。只不过,每个人能看到的都不同罢了。

堂中短短的安静,很快传来了细细索索的书写声,想来已经有人有了想法。

君凌的位子靠近窗边,她盘着腿坐在软塌上,看向窗外构思着诗词。

郑敬扬感觉到目光,扭过头,却发现一侧的窗户开着,窗边,斜坐着一个面相俊逸之人。

那人,只是坐在那喝酒?

也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那个人回过了头,平淡地视线和在自己撞在了一起。

两人透过薄纱却都能感觉到,对方真正看着自己。

君凌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遥遥一敬。随后轻叼着酒樽,饮尽了那微甘的酒水。

饮尽一杯后,便回过了头,继续呆呆地看着窗外构思。

而郑敬扬却怔怔地看着君凌,直到发现对方在没有要看自己的意思,潸然一笑。

女人见了她,从来都是盯着不放。

而那人,却是特别。

可惜郑敬扬隔得太远,并没有看清君凌真正的神色。

此时的君凌满脸微红,根本不敢再回头去看那公子,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媚眼如丝,只是和对方对视了几秒,她就差点失态。

“薛家姐妹上诗一首。”

一个小厮站在高台上朗声念道。

“沪郡春初无飞雪,柳叶压枝半低垂。不见春色却纷纷,盖是逆旅初花娟。”算不得好诗,或者说便是说是诗都是抬举了她了。

可惜那人却是全然不知,洋洋自得地站在那,翘首期盼着高台中的人影。

良久,不见那人影有什么反应,虽然文采不足,但这人也是豁达,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随着第一首诗的送上,接二连三的,开始有诗在高台被小厮念出。

总体上说是比第一个人的好上了不少,但是那亭中的画仙始终没有说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半多的人都已经送过诗了。

宇江和楚实还没有写完,或者可以说,一句都还没有写出来。拿着笔,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写下。

楚实武将出身,文采最好的时候就是作军中战歌诗词,像这样的诗词,她写不来也是正常。

但宇江迟迟没有落笔就很让人疑惑了。君凌预感,此人不是写不出来,而是不想写出来罢了。

想着,君凌淡淡地开口念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君凌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堂中本就安静,所有人都听了一个明明白白。

就连坐在稍远处的郑敬扬,都听了个清楚。

诗词淡去,却是满堂寂静。

不得不让人赞叹,好美的诗句。

将那萧瑟思念之意,表现的淋淋尽致。

就像是在说这一个故事。

烟花三月,曾见佳人,至此,此情已深。独倚高楼,醉酒当歌,却道,相思无期。

君凌是万万想不到,她就是随口念得一首情诗,却正好和这此情,此景,此人,完全贴合在了一起。

没有人再提笔,也没有人再去说什么诗。

在君凌的诗之后,她们确实已经无颜再说什么吟诗作赋。

那诗,却是用情至深。

高台上,那小亭之中,郑敬扬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

此时的他,正呆坐在亭中——他没想到会在这诗会上听到这样的诗,也从未想过,那窗边的枯坐的女子,用情至深。

才女好名,而那女子却是将自己的名声如何忘了个干净,为她这样一个风尘男子动情。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郑敬扬从没听过如此直白的情诗,脸颊微微一红,但随后,发出一声苦笑。

笑声之中的苦楚却如同饮了一坛苦酒。

这女子如此作诗,却是叫世人如何看她。

但便是用了情又如何,在这人间逆旅,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就只能尽于朝夕而已。

根本就不值得。

却从来没有人去想过,君凌真的只是随口念的诗词罢了,并无其他深意。

能让君凌为之憔悴的,只有这个天下大业。

郑敬扬抬起头,再看向君凌的时候,眼中带着落寞地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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